【全球ESG连麦】美国“西南偏南”大会手记：政策利好下，美大厂正加速清洁能源变革

界面新闻记者 | 蔡木子

界面新闻编辑 | 郑萃颖

“实际上中国已经投入了大量资金以实现他们的目标。”3月10日，在美国德州首府奥斯汀举办的2023年西南偏南（SXSW）会议上，美国能源部长詹妮弗·格兰霍姆 （Jennifer Granholm）在被问及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上的表现时，公开“点赞”中国。她表示，中国投资清洁能源的金额令人鼓舞，希望美国也能学习中国。

“西南偏南”大会创办于1987年，每年一届，包括一系列电影、互动式多媒体和音乐艺术节。近年来，随着举办规模的扩大和奥斯汀在科技产业界的崛起，大会内容逐步扩展到创新、科技、环境、教育、政治等领域，不但捧红了Airbnb等科技企业，美内政部、交通部、劳工部部长都曾参与过西南偏南，看中的正是这个大会广泛的“群众基础”。今年，西南偏南持续了十天时间，吸引了数十万人蜂拥到奥斯汀，也吸引了美国能源部长、特斯拉、Open AI等政商名流参与。

格兰霍姆在西南偏南上的言论在美国本土引起了广泛关注。不仅因为她不吝向中国学习，也因为这是美国出台《降低通货膨胀法案》和《两党基础设施法》后，美国能源部最高长官首次详解两项法案如何利好美国清洁能源研究和投资，以及美国在太阳能、风能、分布式电网、电池、地热、海上风电、核能等清洁能源上的新技术和推进路线图。

事实上，在效仿中国的清洁能源推广实践上，美国已经这么做了。上述两项法案中，均有大篇幅内容是刺激美国企业投资推广清洁能源的政策优惠和奖励，包括低息贷款、消费者补贴、基础设施建设专项配套资金等。

在政策红利的刺激下，美国各路大厂纷纷加紧了清洁能源投资。就在格兰霍姆讲话的前10天，总部也位于奥斯汀的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公开了其“3.0版总体规划”，主题就是“为了所有地球生物的可持续能源”；3月16日，美国航空业巨头达美航空首席可持续发展官帕梅拉·弗莱彻（Pam Fletcher）透露，将在2025年开始向客户提供短途电动飞机服务。

近两年来，一场政策刺激和企业创新联动的清洁能源革命正在美国加速展开。而在中国，脚步也愈加迅速，新能源产业刺激政策不断迭代，光伏发电成本降至原来的十分之一。面向未来能源，这是一场新的国际竞速，也可能预示着以电动等新能源为特征的新产业时代秩序变革。3月，界面新闻记者也来到奥斯汀，跟踪采访西南偏南会议。

听美国能源部长谈谈在两部关键法案的支持下，美国怎么分配财力来促进社会的新能源转型，以及在推动转型过程中企业家和创业者们正在推动哪些技术创新。

美能源部长：清洁能源是实现国家和全球安全的关键之一

自2021年底以来，美国政府推广清洁能源的步伐蹄疾步稳。

2022年出台的《降低通货膨胀法案》 （Inflation Reduction Act）是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气候立法，提供资金、计划和激励措施以加速向清洁能源经济的过渡。该法案使得针对能源和气候的贷款额度增加了约 1000 亿美元，取消了针对先进技术汽车制造商的贷款上限，并增加了能源基础设施再投资贷款计划，以帮助重组、重新供电、重新利用或更换已停止运营的能源基础设施。

2021年11月签署的《两党基础设施法》（Bipartisan Infrastructure Law）没有那么广为人知，但在推广清洁能源方面也极为重要。该法案给美国能源部拨款超过 620 亿美元，用于投资美国制造业以发展清洁能源；促使家庭、社区和企业获得高效、可靠、负担得起的清洁能源；以及资助各种水电研究、开发和示范项目。

真金白银的投入下，美国政府有着多重考量。

格兰霍姆透露，2022年，美国花在应对极端天气事件上的花费是1650 亿美元。在过去的几年里，气候变化对美国的影响越来越明显，从野火、热浪到洪水和电力短缺。 2021 年 2 月的冬季风暴使德克萨斯州的电网超出其供电能力并导致至少 246 人死亡，2022年4月至5月全美数十个州遭遇历史最热春天，2023年初的冬季风暴使得加州洪水泛滥农作物毁坏达数十亿美元。

“除了应对气候变化，清洁能源是实现国家和全球安全的关键之一。”格兰霍姆在西南偏南会议上坦言。特别是在俄乌战争之后，欧洲国家都在加速推动本土清洁能源的发展，“没有国家曾经将太阳能、风能武器化，也许转向清洁能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和平计划。”

所能提供的经济发展和就业机会，则是美国看重清洁能源产业的另一层考虑。

格兰霍姆引述总统拜登的话说，“当总统听到气候变化时，他看到并知道建设清洁能源未来的经济机会。事实上，这将创造数百万个就业机会，是一个价值 223 万亿美元的全球机遇。”

太阳能、风能和电动汽车—美国竭力推动全民使用清洁能源

在格兰霍姆的讲述中，如何推动美国居民更多使用清洁能源，是促进该产业发展的重中之重。

她介绍，得益于《降低通货膨胀法案》，美国居民现在可以享受30%的家庭太阳能安装优惠。如果按照太阳能板平均十年的使用寿命，这将为每个美国家庭节省大约 9000 美元。此外，能源部正在开发弯曲的太阳能板，并尝试把太阳能嵌入到各种建筑结构中。“未来，你的房子可以变成一个太阳能发电厂，除了屋顶上的太阳能电池板，你还可以在墙壁上、在窗户上安装太阳能板。”格兰霍姆说。

在风能上，美国采用同样的推广思路。“谁知道你家里可以有一个小风力涡轮机？你还可以获得 30% 的风能折扣！”格兰霍姆透露，美国能源部正在研究推广小型风力涡轮机，并让这些小机器嵌入民居的建筑材料中。

格兰霍姆还提到了热泵和电磁炉的可推广性。电热泵在得州已经很普遍，尤其在新建建筑里。格兰霍姆提及，如今，消费者在美国购买热泵和电磁炉，都会得到补贴。

在促进电动车使用率上，美国同样不遗余力。格兰霍姆举例，现在，如果你想在美国买一辆全新电动车，你可以得到7500美元的减价，如果是在经销商处购买二手电动车，也可以减价4000 美元。此外，购买安装家用充电设备还可以减价 1000 美元。

“你开的是电动车，你不想有里程焦虑。《两党基础设施法》为此提供了 75 亿美元，我们将在全国安装 50万个电动汽车充电站。每 50 英里，就会有一个 EV 充电器，并且该充电器距离高速公路不得超过一英里。”格兰霍姆补充说。

在整个电网设施方面，美国还在进行一种更具弹性的“虚拟发电厂”实验。

“我们从《降低通货膨胀法案》和《两党基础设施法》中获得了 1000 亿美元，用于使我们的电网、我们国家的电网更具弹性。”格兰霍姆列举了一系列弹性电网想象。假设在一个区域中有足够多的电动汽车，并且房主、车主与电网之间可以进行双向输送，电力就将有望在家庭、汽车之间调配，有富余电力的房主还可以通过向附近汽车供电而获得报酬。

此外，格兰霍姆透露，美国正在探索一种电力传导技术，该技术有望使电力传输效率提高一倍。

全方位开拓新技术，“并将制造业工作岗位留在美国国内”

在清洁能源技术研究方面，格兰霍姆格外强调了电池的重要性。格兰霍姆设想，“如果可以用盐、泥土或二氧化硅等基本材料制造这些电池，人们就真的可以将风能和太阳能连接到储能系统中，从而破解如何在公用电网上获得额外清洁能源的密码。”

格兰霍姆提到，清洁氢气也即将出现。“氢可以用作能量储存、能量载体甚至能量生产者，也有助于重工业脱碳等。”

在地热能方面，格兰霍姆介绍，美国正尝试开发地下裂缝系统来提取热量，并通过注入井向其中添加水，带动涡轮机发电。据其统计，如果被充分开发利用，仅在美国地下的地热就足以为整个世界提供动力。“我们的目标是，到 2035 年，降低钻井成本到一定程度，使地热成为工厂和电网的可用能源。

在核能方面，格兰霍姆重申了拜登总统的目标——在十年内实现商业规模的核聚变。她谈到，去年12月，加利福尼亚州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LNL）的科学家们首次成功制造出“净能量增益”的核融合反应，这是实现商业规模核聚变的一大突破。格兰霍姆提及，目前核聚变需要通过激光实现，耗资数十亿美元，相当昂贵，未来则可以用磁铁来代替。

在海上风电方面，格兰霍姆承认美国比欧洲有所落后。“在大西洋沿岸，做固定底部的风力涡轮机要容易一些，但在更陡峭的太平洋沿岸要难得多。为此，我们正在制造浮动海上风力涡轮机。”格兰霍姆说，漂浮式海上风电是在人口稠密的区域运用清洁能源的关键，也意味着创造风能制造、安装和运营方面的数千个工作岗位。

在谈话中，格兰霍姆数次提及中国——赞扬中国在某些清洁能源产业的领先地位，也表达了把更多清洁能源制造业岗位留在美国的决心。

“在过去几十年里，中国有一个非常有战略意义的目标，即拥有大部分太阳能电池板制造产业链，”她说，美国有计划扩大本土的太阳能生产链，并将制造业工作岗位留在国内。

格兰霍姆说，中国也主导了电动汽车电池供应链。“我们想在美国做整个电池供应链。《降低通货膨胀法》和《两党基础设施法》为这些工作岗位的回流提供了惊人的激励措施。”

美企重金投资清洁能源，看马斯克、达美航空怎么做

“惊人的激励措施”已经在美国企业届引起积极回应。

3月1日,在特斯拉的年度投资者日上，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出现在总部奥斯汀的Giga Texas工厂里，公开了其“3.0版总体规划”，主题就是“为了所有地球生物的可持续能源”。

马斯克计划在几十年内将地球转变为可持续能源经济体，其核心计划分为五步：1、用可再生能源为现有电网重新供电；2、改用电动汽车；3、在家庭、企业和工业中改用热泵；4、使用高温热传输和氢气通电；5、可持续地为飞机和船只提供燃料。

不难看出，马斯克的可持续能源五步计划图，几乎与格兰霍姆所说的美国清洁能源发展路线图全部重合。

马斯克称，特斯拉将通过提高电动汽车和电池产量，在“用可再生燃料为电网供电”方面发挥作用。特斯拉计划到 2030 年，每年生产 2000 万辆电动汽车，2022年这一数字是 131 万辆。为了实现更可持续的目标，特斯拉计划将未来制造基地的占地面积减少约 40%，将下一代汽车的生产成本削减一半。

特斯拉还证实，将在德州科珀斯克里斯蒂地区建造一座锂精炼厂，目前已破土动工，预计将在10个月内投产。该工厂是美国首家锂精炼厂，可以为特斯拉稳定供应汽车电池所需的材料。今年7月开始，特斯拉将开始以每月 30 美元的价格，向特斯拉美国车主提供无限制的夜间家庭充电服务。

值得一提的是，过去，特斯拉一直远离船只和飞机。但马斯克的五步计划图暗示了这家汽车制造商可能涉及更多领域。

“基本上，我们正迅速走向电动自主的未来。”马斯克开玩笑说， “有一天，乘坐非自动驾驶汽油车将类似于骑马和用翻盖手机。随着我们提高电池的能量密度，你会看到所有交通工具都能完全电动化，火箭除外。”随后他又补充说，计划在火星上生产火箭燃料，“最终，甚至火箭也可以通电。”

传统航空企业也在行动。

“我们将在未来10年内斥资10亿美元，努力成为全球首家碳中和航空公司。”达美航空首席可持续发展官弗莱彻在出席西南偏南会议时表示。对于一家航空公司而言，其98%的碳足迹来自于燃烧喷气燃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达美航空正在与空中客车公司合作，设计未来以氢为动力的长途、宽体飞机。

此外，达美航空已与Joby Aviation 建立合作伙伴关系，该公司制造电动垂直起降飞机，将用作空中“出租车”。

“Joby的S4飞机由电池供电，航程约为100英里，非常适合从邻近社区到机场的短途飞行。”弗莱彻说，几年后，旅客将能通过达美航空的网站或应用程序预订航班，并通过Joby添加空中出租车，就像人们通过Lyft或Uber预订汽车一样。达美预计在2025年推出电动短途飞机的服务。

事实上，本次西南偏南大会特别设置了能源和气候变化两个专题会议轨道，十天内有数十场相关会议和论坛举行。除了特斯拉和达美航空，还有诸多国家实验室、大学实验室、企业提出了前沿新能源和低碳转型方案。如，太平洋西北国家实验室派出数名科学家讲解海上可再生能源综合开发方案，交通脱碳研究所专家则探讨了如何在美国本土安全采矿并保证电动车电池供应链安全，美国最大的公用电力公司爱迪生国际CEO讲解传统电力公司的清洁能源转型。加速低碳转型和拓展可持续能源，已经成为美国产业界最重要的主题。